法客說

（寫給「司改印象派」人士，如果他們看得到的話^^）
法客分發剛滿1年時，很興奮自己終於成為傳說中的「學長」。
某天在走廊遇到一位新分發的學妹，急忙上前攔住說：「ㄟ，看到學長是不會叫逆？」
過了3秒後……「啊！！」，只見學妹開始大聲尖叫後跑開，
留下法客尷尬站在原地～

打從讀書識字、當兵到出社會，各階段過程總有人先來或後到，若非法客稱呼別人學長、就是被人叫聲學長（倒是從沒被叫過學姐？），心想無非是種做人處事的基本禮貌，就像早餐店老闆娘喊自己「帥哥」一樣，向來不以為意。更何況，當年唸大學時想追學妹，也沒因為是學長而比較吃香（淚奔～）。

顧名思義，「學長（姐）」之所以有個「學」字，應該跟「學習」脫不了關係，無論校園或職場大概都如此，而非泛指排隊先後次序，否則連擠著上廁所都要稱呼前面一聲「學長、你先請噓！」，聽起來怪彆扭的。

人類自稱萬物之靈，卻免不了受到動物本能支配，總愛憑著某些「特徵」作為比較基礎，決定自己在群體地位的高低。於是小時候讀書比分數，出社會比待遇、誰比較有錢；有了小孩之後，改成比小孩的成績與工作待遇，年紀大了還能比血壓或膽固醇數值高低，不同生活圈都有各自玩法，老是比個沒完。

不可否認，「次序」有時代表某種權威或地位（看看排隊買哀鳳或百貨公司福袋時，後面的人那種哀怨眼神），尤其越不專業的單位，只怕越是如此。以當兵為例，明明自己割草、掃地總比學長做得又快又好，依舊得乖乖被學長使喚，這就是「次序」使然。

古語有云「聞道有先後」（韓愈，師說），後面接著更重要的一句「術業有專攻」！當群體組成逐漸專業化，比較基礎將不再拘泥於「先來後到」，而是回歸「專業與責任」，由於法客始終認為訴訟是一種專業，同理可證，這點對於法官群體也同樣適用。

根據10多年來埋伏法院觀察心得，如果碰上交情好的「法官」，往往直接稱呼對方名字或綽號（法客總懷疑同事在罵我），至於「學長（姐）」經常只是「代稱」，用來泛指一切認識或不認識的同事，尤其對後者更常使用。單從語言習慣來說，也比「XXX法官」要簡潔許多。

由於法客任職的公司規模頗大（前陣子剛裁員不少），每年都有新同事報到，加上生性害羞，不擅與人交陪，萬一必須與陌生同事交談或討論問題時，「學長」這詞彙變得十分好用。不瞞您說，有時事情講完，甚至連對方姓名是啥都不記得。

回到「法官間彼此稱呼學長是否影響公正性？」這題目，當法客收到上訴或抗告案件，向來不管原審法官是否資深。偷偷講，偶爾不免邪惡地想著「咦～『學長』程度也不過就這樣嘛！」（按照「延平郡王」大學頂呱呱教授的說法～法客很不長眼^^）。另外，不光因為遷調造成不同審級法官期別錯置（較資淺法官調任上級審），由於實施庭長任期制，二審（第一審較少見）早已出現「學弟庭長帶學長法官」的現象，也沒聽說出啥亂子。

還有被外界指為跟法官同文同種的「檢察官」，若是對現今法院生態稍有瞭解的人，不難知道刑庭法官與檢察官彼此經常處於緊張關係。法官時常抱怨起訴品質不佳，檢察官收到判決不服氣、也會在辦公室哇哇叫，誰管你是不是學長！甚至法客前兩天還聽到檢察官當庭跟法官嗆聲的真實案例。

至於法客開庭向來只稱呼「檢察官」（比某些「大律師」還少一個「大」字），真要說客氣，只因為他是代表國家追訴犯罪的「檢察官」、而非學長。難不成，我連極度尊（ㄅㄨ＼）敬（ㄕㄨㄤV）公訴檢察官（噓～人家可是資深學長呢）也要告訴你？

說到影響公正性的可能原因，稱呼「學長、學弟」絕非問題所在，該檢討的恐怕是審級遷調所隱含「升遷」與行政職衍生的「階級」觀念，以及詭異的「考核」制度（以後有機會再說）。

說到這裡，有人會忍不住放大絕：「就算你沒有、不代表別人沒有！」

這問題就像討論世界上有沒有鬼一樣，如果某人堅持見鬼，法客也不好反駁什麼。或許是職業病使然，法客向來講究「眼見為憑」，更不會光憑幾十年前的印象、大剌剌地說出「今天法官或檢察官還會收錢的大概5%至10%之間」這類不負責任的話。

要知道，這世界上真正可怕的是人、絕不是鬼。

雖然侏儸紀公園很危險，法客還是想呼籲部分「司改印象派」人士，若真心想要司法改革，不妨重新瞭解司法實務生態。說真的，只要能給法客擔任法官應有的尊嚴，就算全部人都叫我學弟也無妨。如果真這麼介意私下稱謂，法客建議一律改稱「老猴」或「幼齒」，要不然司改國是會議乾脆決議建請司法院發佈行政命令，類似過去「禁說台語」、犯規的人必須掛上「以後我再也不敢叫學長」的狗牌，或許某些人心理會舒坦些。

最後講個故事，當年禪宗六祖惠能大師來到廣州法性寺，看見風吹幡動，同時有兩位僧人在一旁爭論，一位說是風動，一位說是幡動，只見惠能大師走上前說：「不是風動，不是幡動，仁者心動！」

阿彌陀佛！善哉、善哉。

註：「司改印象派」泛指自詡為熟悉法律領域人士（不以法學教授為限），僅憑以往對司法實務既有「印象」作為改革立論基礎，故以此名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