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客說

相較金庸其他作品來說，「飛狐外傳」該被歸類為平實系列。

書裡沒有提到九陰《陽》真經、葵花寶典、乾坤大挪移這類震古鑠今的驚人絕技（尤其舊版天龍八部還有光聽名字就很威的「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」），不同門派各擅勝場，主角胡斐不只跟人打架同樣會受傷，也不比段譽、虛竹有著令人稱羨的奇遇，像吃了大還丹一樣，短時間內變得超凡入聖。另外就連筆法，某些段落也蘊含散文般的柔和（例如描寫南蘭、田歸農相遇的過程）。

在這裡，出現一位不太起眼的女性角色～程靈素！

不像任盈盈、趙敏、喀絲麗全是無敵正妹（PTT表特版可能會推爆），也沒有小龍女的超凡靈氣（拜託，千萬別提陳Ｘ希版的「小籠包」），金庸筆下的程靈素，除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湛黑雙眸外，看起來容貌平平，肌膚枯黃，臉有菜色，似乎終年吃不飽飯，頭髮也黃稀乾枯，雙肩如削，身材瘦小（寫到這，怎麼突然聯想到魔戒裡的「咕嚕」？）。簡單來說，要臉蛋沒臉蛋、要身材沒身材，光憑這點，實在不能過度責怪胡斐愛上袁紫衣（況且兩人還是先認識的）。

如果「聰明」是種相對概念，黃蓉總有郭靖這位笨小子作為無敵對照組（還生了郭芙可以佐證），然而胡斐縱使遺傳飛天狐狸家族的聰明基因，在程靈素面前始終相形見絀。不同於黃蓉強勢外顯的慧黠，程靈素代表另一種內斂的溫婉聰慧，同時令人不知不覺地甘心臣服。

俗話說「人在江湖飄、哪有不挨刀」，當男主角們在外四處走跳之餘，難免跌打損傷或中點莫名其妙的毒，為了確保生命值或戰鬥力處於高檔，若沒機會跟當世名醫（見死不救胡青牛、殺人名醫平一指、閻王敵薛慕華）攀親帶故，只能靠自己努力進修（張無忌、虛竹），或者吃些莫名其妙的動物來進補（郭靖、段譽）。

與其他故事不同，金庸選擇將具有療傷技能的「魔法師」角色交由女性擔綱，更為她起個特別名字～「靈素」（意指皇帝內經中「靈樞《又稱針經》」及「素問」兩部醫書）。不僅充當胡斐隨身攜帶的急救包，也兼習無人能及的使毒功夫，兩者功能看似衝突，卻又相輔相成，間接凸顯她外冷內熱的矛盾性格。

書中的「七心海棠」，無疑是專屬程靈素的另一種象徵。只能用酒、而無法用水灌溉培養，與一般植物截然不同，暗喻無法透過世俗觀點來理解她的價值。雖是毒物之王、卻非全然無可救藥（相較其他九大劇毒），特性在於不止本身、也能使其他毒物變得無色無臭，程靈素就是這麼一個影響旁人於無形的奇女子。

法客私心認為金庸固然擅長描寫人與人相處的細節，唯獨男女感情除外，所以他寫武俠小說，而非言情小說。始終覺得他筆下的愛情多半屬於敢愛敢恨，卻往往不夠細膩深刻，甚至有些男尊女卑，或許女性同胞們無法完全苟同，不過別太過在意，畢竟是看小說嘛～

法客也常想，雖說江湖兒女性格豪爽（書裡常這麼寫），總不會隨時處於賀爾蒙分泌旺盛的狀態吧？但金庸似乎偏愛「一見鍾情」模式，舉凡段譽vs王語嫣、趙敏vs張無忌，當然還有胡斐vs袁紫衣、苗若蘭，更別說虛竹與夢姑根本還沒機會先見面就％％（嗯，你知道的）。若是反觀周綺vs徐天宏、李沅芷vs余魚同（書劍恩仇錄），或者楊過與小龍女相識、相愛的曲折過程，經歷時間與現實的淬練，反而令人印象深刻。

於是按照「慣例」，程靈素似乎第一眼就愛上胡斐，更為此放棄原本安逸的田園生活、勇於冒險涉足江湖，真的只是單純因為胡斐沒心機又有愛心（不讓馬踩壞藍花）？或者其他原因（從沒聽說胡斐長得像楊過一樣帥）？很難合理解釋，只好任憑讀者各自解讀。

有人問～袁紫衣、程靈素對胡斐來說，果真只是先來後到的差異？

如果「順序」能作為解決問題的唯一答案，之後胡斐何以傾心愛上苗若蘭？或者陳家洛先後面對霍青桐、喀絲麗的感情，又該怎麼解釋？

金庸似乎隱約暗示心無旁騖、從一而終才是俠士應有的另一種美德，郭靖如此，楊過更是經典（透過郭襄的情感來證明）。坦白說，這必須仰賴其他因素配合，甚至不免違背人性。否則，令狐沖早就遁入空門，張無忌也不該替趙敏畫一輩子眉毛。

胡斐是俠、也是人，或許不該直接評價為膚淺的外貌協會成員（陳家洛才堪稱是本協會的總舵主），但袁紫衣無論外型及活潑嬌俏的性格，在情感市場上，確實比程靈素來得討喜。胡斐愛上了袁紫衣，偏又捨不得拋下對自己專一、無微不至的程靈素，不希望兩人相處尷尬，因此提議結為義兄妹，儘管程靈素口中答應、心裡卻百般不願意。於是兩人結伴闖蕩江湖，殊不知越是如此，程靈素只會更愛胡斐～

大哥，你和我都很可憐。你心中喜歡袁姑娘，那知道她卻出家做了尼姑…我…我心中…
我師父說中了這三種劇毒（碧蠶毒蠱、鶴頂紅、孔雀膽），無葯可治，因為他只道世上沒有一個醫生，肯不要自己的性命來救活病人。大哥，他不知我…我會待你這樣…

最終，程靈素捨卻自己來救活胡斐，真正致命的，不是那三種劇毒，而是她對胡斐的感情。

嚴格來說，程靈素醫術不算太高明，因為縱使解了毒、卻留下一輩子的後遺症，讓胡斐抱憾終身（從此改留落腮鬍，跟賭神梳油頭是同樣意思）。儘管如此，胡斐始終知道自己不愛程靈素，相信程靈素同樣清楚這點，依然選擇忠於自己單向的浪漫愛情而殉身，如同摻有七心海棠的蠟燭，在胡斐身邊燃燒殆盡。也許對她來說，這不只是犧牲、更是「成全」！

當面臨生命與愛情的兩難抉擇，我們在「飛狐外傳」看見程靈素的果決，卻沒機會在「雪山飛狐」中瞭解胡斐的想法。

小妹子對情郎…恩情深，
你莫負了妹子…一段情，
你見了她面時…要待她好，
你不見她面時…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！

說來自私，胡斐的選擇透露出～或許無法攜手終身（儘管有各種原因），我們心底總盼望身邊有個程靈素！